| 母亲病逝于2007年冬月初八十三点五十八分，到今天她离开我们整整一百天了。 母亲生于1945年腊月二十，母亲的生日还是母亲走了，我两个姐姐告诉我的，我也在兄弟姊妹的伤痛悲嚎中开始记住了母亲的诞辰日子。想母亲，她把家中一屋老小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，每到哪个过生日，母亲总是尽量改善伙食，不忘给过生日的人额外煮几个鸡蛋。可是母亲在世，我不知道她生日，连她生日那天，我一句问候也没有，想来，我是多么的不孝！去年九月，我生日那天想起"儿生母苦”，但我的确忙于事情走不开，于是过了两天，也是哥哥生日的那天，我到老家看卧病在床的母亲，一进家门，母亲就埋怨我不该丢下自己的事情去看她，在一旁的父亲说，你妈惦记着你们兄弟俩，说我两个儿子都是这两天过生日，他们整天忙事情，不会忘记自己生日吧！其实我们成家以后，都有各自的妻子为我们记着生日，这天她们都会准备，她们以母亲为榜样。 母亲是个苦命的人，外公外婆孩子多，母亲作为老二，没读一天的书，还负责照看弟弟妹妹，所以舅舅们都对母亲有特别的尊重。外公是个忠厚正直的好人，她把几个女儿都嫁到了当时条件很不好的家庭，母亲十八岁就嫁到了地主成分父亲，她受尽了磨难，可是母亲以她的聪明勤劳、以她的友善热忱，以她的人格赢得了别人的同情与爱护，于是在那个动不动就纠出阶级敌人批斗一下的时代，母亲没有被游行没有被吊打，母亲以她能干和热心换来的邻里友情保护着家保护着父亲。那时候，要批斗爷爷奶奶的时候，母亲总是提前去虚报爷爷奶奶病了，在要父亲出外修铁路等劳苦活时，母亲必须为父亲争得与别人一样的福利待遇。母亲是弱小的，但她很坚强；母亲不强悍，不会哭闹，但母亲能言会语且是轻言慢语，她耐心委婉的讲道理，让那些横蛮的人会口笨的说不出所以然。 母亲相当古道热肠，记得小时候有安徽打棉絮的、山东来卖枣的，都在我们家住了好久，母亲为别人安排伙食洗晒被子，这些南来北往的人没有一个不赞扬母亲的善良能干。我记事起，就没看到母亲和奶奶有争吵，奶奶是个个性很强的人，但奶奶与母亲相处几十年，没有发生一点隔阂，我常听到爷爷奶奶在外夸奖母亲的孝顺，批评父亲的懒惰和暴躁。 母亲从来没有和邻里发生吵架，因为母亲总是尽量保守自己利益后谦让别人，宁可自己吃点亏，也容忍别人的过错。乡下邻里之间、家庭内部总有很多矛盾，时不时就有女的要上吊骗死、男的要杀人放火的事情，母亲总是主动的去劝导，她不在乎火气正旺的人出言不逊的骂她多管闲事，她是不把事情平息下来不离开的人，母亲从来都是按时烧饭我们吃，但遇到这些事情我们就会饿肚皮，母亲会在人家家里拉着女主人去一起上厨房，会劝导男主人到我家坐坐。母亲走在路上总爱与别人打招呼，别人见了母亲总主动的叫的很亲切！ 母亲二十岁就生下了我哥哥，胖乎乎的哥哥给她无比的幸福。那个时代，成活率很低，可母亲生了五个孩子，都平安长大了，母亲说生哥哥的时候，家中穷的基本揭不开锅，但是母亲总千方百计借几角钱买几两黑糖冲凉水喝。我们兄弟姊妹五个都是吃母亲奶水长大的，母亲常以她生五个活五个而骄傲，每每讲起我小时候发烧背翘、小姐掉在火盆、哥哥被砖砸伤腿子……母亲都欣慰的露出有成就感的笑脸。小时候，我是很淘气的，别人骂我是地主崽，我就骂别人，别人打我我就打别人，于是不知道惹出多少祸事。有次我被别人围着打，哥哥碰到，我们一起打了个大胜仗，结果是母亲买着糖果每家每户去赔礼，但母亲没有责怪我们。我放牛把人家菜园弄个个稀巴乱，我玩水把人家栅栏踹掉，让鱼自由远去，这些都是被人找到家里要揍我，母亲总是对别人说最好的话，想办法为别人补偿。我们五个孩子都遗传着母亲的善良淳朴，有尊严的在生活，虽然我们没有出人头地，都还不富裕，但我们都象母亲一样，一刻也没停止辛勤的劳动。 改革开放后，家中条件稍好起来，父亲做点渔网生意，于是常有外省市的人来家里来，母亲总不厌其烦的招待客人，被子行李都用新的干净的，凡来到我们家的客人总会回去赞扬母亲的饭菜烧的好吃又有特色，于是父亲出差到人家那去，必然受到理所当然的盛情。父亲是个较为马虎的人，为点帐总算不明白，母亲为他一整夜的回忆和计算。父亲发起火来，总掀桌子摔板凳，可母亲自己受委屈无所谓，决不容许他过分的责骂我们，也阻止他把火发到客户朋友身上去。那时候，欠父亲生意上钱的人很多，父亲碍于面子总让母亲电话去催讨，母亲总能编出让别人不得不尽快想办法还得理由。来家借钱的人也多，父亲有时烦了，一句话没有就跑了，可母亲对待亲朋需要紧急帮助的请求总想办法解决，记得一次有个亲戚的孩子因为打架被派出所抓去，要交罚款才能放出来过年，父亲说的确没钱就回绝了，母亲却催促父亲到别人家借钱交到亲戚手中，我记得母亲当时说，这么亲的亲戚来找我们，人家孩子关在牢里要救出来，我们家现在没钱但总比亲戚办法大点，亲戚指望我们，我们不能让人家寒心。母亲在里里外外的亲朋中有独一无二的口碑，她以她真的伟大赢得了一致的尊重。 儿不嫌母丑，但母亲总嫌自己老了病了，怕影响我们的生活，她不到我们身边生活。哥哥嫂子几次开车老家才把她接去过了不长的时间,母亲总怕麻烦我们，正是她这种固执，让我们有太多的遗憾和自责。我结婚那年，我感谢母亲对我养育，我要求妻子为母亲打一件毛衣，妻子是个如母亲贤惠孝顺的人，买了最好的毛线，为母亲父亲打了全套的毛衣毛裤，当母亲收到我寄去的衣服，来电话骂我，说肯定是我的主意让妻子大着肚子为他们打得衣服。母亲看着那么合身的编制那么精美的衣服，到处夸耀媳妇的孝顺，是呀，我妻子是个好人，她怀着我女儿，化了十来天编制了这四件衣服，为了把母亲的毛线上衣打好，她坼了三四次，我记得我半夜醒来，妻子还在为母亲打毛衣。这是我和妻子唯一孝敬的一点心意。 母亲对我们总是那么慈爱，她从来没有打骂我们，那个时代，农村能出个大学生就是无尚光荣，母亲为了哥哥的读书，总对在学校工作的舅舅说，其它的都不需要帮助了，可孩子读书的事情一定要舅舅管到底。母亲为我们操粹了心，她兢兢业业的主持着家中大小事情，母亲在儿女婚事上操了很多心，但母亲是个非常开明讲道理的人，她为我们圆圆满满的办理了婚事，我嫂子、两个姐夫、我妻子、妹夫都很喜欢爱戴母亲，母亲是说不坏的好人。(待完成） (今天是母亲的百日祭日，我从外地急急回来就是想到母亲坟头去看看，“父母在，不远游”，可惜母亲不在了，母亲已经不知道孤单，但没有母亲，我感到伶仃感到寒冷。妈，儿子来看你了……） 母亲是个心灵手巧，乐于助人的人，记得乡下人手刺进了刺，脚崴了，总是来找母亲处理。母亲挑刺不会让你有一丝痛疼和害怕，母亲用燃烧的酒为人按摩肿起的脚往往是那么的小心那么的柔和。母亲走在路上总与与相逢的人热情的相互问候，我是个怕生不爱主动理别人的人，可在母亲感染教育下，每回到老家，我会把见到的乡亲都亲切呼喊，会停下脚步与他们交流.母亲教导我，与人打个招呼又少不了什么，理多人不怪，人抬举人的。村子里哪个大病了，母亲总会拿点鸡蛋罐头去看望，谁家有喜事，母亲总会送点人情去恭贺。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，她是个楷模！ 母亲一直有心脏病，可在那年月她都是以毅力以没完成孩子们长大的责任坚挺着，我们都大了，母亲倒下了。哥哥把母亲接去，在专家主持下为母亲做了手术，哥哥对我说，一生最怕的决定就是在母亲手术单上签字，他说这是我们共同的母亲，他怕有三长两短。可母亲进手术室镇定地对哥哥说，谢谢我孩子千方百计为我治病，妈妈即使这次治不好，也感谢我孩子一片孝心，我做母亲有儿女这样也值了。母亲手术基本成功，可多灾多难的母亲又得了肺心病，在仙桃人民医院，母亲的五个孩子十来年齐聚在母亲病床前，母亲是平静的，可看到母亲不吃不喝，时常咳血，我们都刺心的痛，在病房外我们都痛哭，我们都想为母亲病为母亲痛。母亲对医生说，不必要用太好的药，尽量让她早出院，还对医生说，她弟弟也是孩子的舅舅，在上海大医院当院长，时常出国还去北京跟中央领导看病。我责怪母亲不要说太多，母亲却说，我怕医生不好好治病，瞎开药，浪费钱。母亲哪里知道她没有有权有势的儿子，人家不会在意你，想到那些躺在豪华病房里无病养病的干部，我内疚让母亲折腾在这如此医院受折磨。 母亲出院了，首先是我妹妹照顾，然后我哥哥把母亲接去，再就是我小姐姐把母亲接到家里悉心照顾。可这时母亲已经临近大限，她什么也不想吃了，我带我一个做医生的同学去看望母亲，母亲消瘦的厉害，但非常清白，她让我们宽心，说不要紧的，有小姐姐和大姐妹妹的照顾，她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。我的确忙于事情，但时刻担心着母亲，我把几个手机日夜开着，手机每响一次我都心惊胆颤，哥哥回来看母亲，我们兄弟姊妹五个一起吃饭，母亲吩咐小姐准备的丰盛些，我看到满桌的好菜好饭，想到母亲已经一点都吃不进去了，我躲在厨房掉眼泪，姐姐妹妹也伏在我身上痛苦，哥哥劝我们坚强。母亲对生死是坦然的，她舍不得我们，但她没有显得恐惧，母亲知道不久于人世，她对姐姐妹妹交待后事了，她要求她不在的日子，我们要更团结，要相互照应，重大事情以哥哥为主的多商量协作；她死后不要大操大办，让我们也别太号啕，免得都啕出病来；她指定把骨灰埋在公路边，说我们忙，在公路边路过的时候能在车窗看一眼；她连死后穿什么衣服，用什么盆烧纸（放在楼上的一个破瓷脸盆）都交待的清清楚楚。母亲怕她走后，在处理她后事上我与哥哥有什么分歧，她把我一叔叔叫来，说孩子们都舍不得我走，但我走了，怕孩子们在伤悲中发起脾气，让我叔叔主持她的后事，一切以她交待的办。 母亲在小姐姐家呆了十七天，她要回老家屋子，我接到电话回去，在两个姐姐和妹妹的护送下回到老屋，那天天气不错，母亲精神也好，大概回光返照吧，母亲坐在门前与乡亲们打招呼，她口头指挥姐姐妹妹把家中多收拾，还非常精确的告诉姐姐家中有多少大碗小碗在什么地方，吩咐买点煤块。我坐在母亲床头掉眼泪，我说“妈，您养我一场，我最对住您，您一定要多活些日子，让我把您接到身边生活。”母亲说，孩子们都有孝心，都好，病是没办法的，如果世上的病都医的好，就没有死人了。母亲一直相当清白，我们看到母亲不能躺下，整日整夜躬着背坐着，大家心疼的都哭，可母亲劝我们不要哭。母亲去世的前一个晚上，妻子和女儿赶来看母亲，母亲看着我孩子笑了，妻子拉着母亲的手，眼泪哗哗的流，母亲对妻子说，好好把孩子培养，说我脾气大，让妻子受委屈了。两个姐姐轮流睡在母亲身边，我与妻子坐在母亲床头，母亲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，她对我说，一定要改改脾气，一定要和睦家庭，一定要勤劳吃苦。很多人都让我不要喝酒，家中也想有个男孩，可是母亲对我没说这些，母亲是个非常开明的人。我反复说您有什么话对儿子说，母亲却说，有什么说的呢，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。母亲又一次对我说，她走了，让我千万不要与哥哥吵架，所有开销由哥哥来，我出点，哥哥要就要不要就算了，你们就这个母亲，不能为母亲闹隔阂。 母亲去世那天早上，天天都在关心母亲的哥哥来电话我，我跑到外面嚎啕，对哥说妈不行了，哥哥说别哭别哭，电话的那头也是哭声. 哥哥与嫂子两个小时就赶回来了，嫂子抚摸着母亲，哥哥也流着刷刷的泪水。母亲叫着哥哥嫂子的名字，说不要哭，以后多照顾弟弟妹妹。舅妈舅娘赶来了，母亲相当清醒，问她们的孩子刚结婚了还好吧，舅侄女怀孕没有，母亲还感谢舅舅们对我们的帮助，说她走了，亲戚要来往的更亲密。母亲看着满堂的儿女，她说，我孩子们都到了，我怎么还不断气，我们听到母亲这话，都忍着痛哭。母亲让小姐出去买点东西，哥哥、大姐、我和妹妹陪着母亲，母亲终于要躺下了,母亲该说的话说完了，一辈子的劳累也苦完了，我与哥哥搂着母亲，看她皱着眉，慢慢的没有了呼吸，时间07年12月17日13点58分。我们跪着呼喊生我们养我们的母亲，她再也听不到了，她去了天堂。哥哥和我很自责，我们不能原谅对母亲没有尽到最好的照顾，舅妈舅娘劝我们不要这样，因为要处理母亲后事，我们还要继续生活。小姐姐遵照母亲的意思去买菜安置家中人午餐回来了，小姐见母亲已经走了，悲痛欲绝，姐埋怨母亲不该支走她就死去，姐不原谅母亲不让她送母亲最后一程，我想母亲是聪明的，她感谢小姐对她最长时间的照料，她嫌小姐姐心软，不想让小姐看到她走路。母亲早就说过，她怕她走的时候孩子们承受不了…… 我和哥哥轮班守在母亲身旁，我与哥哥看着已经什么也不知道的母亲流泪。这就是为子女奉献了一辈子的母亲，她再也不存在了，看到门前屋后的树，想到母亲的点点滴滴，我们怎不心伤。母亲的丧事办的很隆重，按传统礼节，姐姐妹妹在前后村子挨家挨户为母亲讨了一百颗米，我们怕母亲在那个世界饿着。 母亲走后，我有了心绞痛，在想到母亲的时候。姐姐妹妹都做了梦，梦见母亲在那个世界依旧很简朴，于是姐姐妹妹为母亲烧的纸钱和衣物。我是没有梦见母亲的，大概母亲怕打扰她忙于生计的不争气的儿子吧。母亲去世后，持续的冰雪是十来年罕见，天地尽披上素衣，五七那天，哥哥车实在回不了家，我和妻子踏着厚厚的积雪，与姐姐妹妹站在母亲坟前，姐姐妹妹诉说着对母亲的思恋，我没有语言也没有眼泪，我用牙齿咬断那招魂带，我希望母亲再不要牵挂她在人间的子女，她在天堂应该不在苦累，她应该幸福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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